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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回归中国 郭西元文集》——“所书非世教,其人必贤哲”——从张颠的书法看汉字的繁简之争

   《回归中国 郭西元文集》一册,收录近年郭西元先生诸多论著,其中的画论、教育论与文化论述,皆颇有可读处,更彰显郭西元先生的士人风范,亦与当下中华文化复兴之大势相契合,多文虽未早年所写,读来却有“先见”之感。

读画  44x33厘米  2015年作

 

    张旭是唐代著名书法家,相传见“担夫争道、公孙大娘舞剑”悟草书之理,其书狂放不羁,世称“张颠”。其所书古诗四首,是传世最有代表之作,现藏辽宁博物馆,前年来深圳展览,我曾数度“朝圣”,觉得真正是“焕乎天光,非人力可为”者!末一首有“所书非世教,其人必贤哲”句,泄出天机。“非世教”之书、“必贤哲”之书家?这和当今“追流逐行”之书、“争名夺利”之书家大相径庭了。由是,我想到了中国书画报上《简化字,何时入书法》(2013828)和《期盼简化字书法的春天》(同报2013911)等文章,单单看作者的心态就差之千里了。

    “五四”以来的新文化运动,是以“废除汉字”为纲领的,后来几经周折,最终选择了一个“折中方案”——简化字,才使得汉字免遭“废除”厄运。

    当前的汉字“危机”,较几十年前更甚,首当其冲的原因是“外来语的冲击”。我一九八四年去香港讲学,听到香港人说话中夹杂着英语的习惯,一下就想到这是“殖民地特色”!有一个“段子”:“我最烦别人说话夹着英语,请你说英语就英语,说中文就中文,OK!”没想到二十余年后之今日,神州大地竟“OK”一片了!前一段媒体播一个强奸事件,主播说“这个强奸‘门’如何如何”,一农民兄弟不解,“怎么连‘门’都强奸?”(一笑)

   法兰西有语言学家认为“语言的被攻克,就像国防的被攻克一样”,我没看到我的同胞有这样的认知。

福到  69x35厘米  2016年作


    近年“网络语言”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漫延,侵蚀着我们的汉字文化,再加上电脑键盘“废了”汉字的书写性,输入软件又把汉字肢解成了“碎片”,汉字素有的“象形、指事、会意”等魅力损失殆尽,这现实要说不“危机”恐怕困难。相比之下书法领域还算平稳,起码大家还在“写字”,这两篇文章使我感到书法这块“净土”有人要来“开发”了,我困惑再三:

    其一,把语言工具的文字和艺术门类的书法混淆了。简化字是在语言工具的领域提出来的,由繁改简的理由来自使用方面——什么“简单、易书写”之类;而作为艺术门类的书法(这个世界上还只有汉字形成了此门独特艺术)就不能用这些道理来“规范”,因为艺术有艺术的规律,所以简体字在书法领域推行不了,就连毛泽东等人虽极力推行简体字,而自己的书法还是写繁体字的。

    其二,书法是我们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,它有“楷、行、篆、隶、草”等各种书体。退一步说即使推行“简体字入书法”,怎么“入”法?书法是极其讲究传承的学问,“隶宗汉魏,楷法晋唐”,研习书法,先习楷书,一般自“颜、柳”入,请问“颜、柳”字帖哪里去寻简体?何况楷书是自篆、隶演化而来,而隶有汉、魏之别,篆有大、小之分;那小篆自大篆来,大篆又上承甲骨、钟鼎、古陶文......等等,渊源可上追六、七千年,这正是中华文化的魅力所在,此乃书之源也!请问“‘源’之不知‘流’将何从”?更不用说,书法可以说是中华民族文明最顶端的一颗明珠,写好书法需要整个文化的修养,故有“书卷气”之崇尚,大书家如“张颠”者,他要研究别人未研究之领域,方可达到所书“非世教”之高深境地。

归  45x35厘米   2016年作


    窃以为,习书法者,不但不能“强推”简化字,反而该首先研究繁体字,进而研究繁体字之“祖”——篆、隶、草等各种书体,还需要诗文哲学等各个方面的修为,不下这样一番苦功,单“写”是“写”不好的。何况不少书家以篆、隶、甲骨、钟鼎、石鼓、汉简为擅长者,要他们简化字“入”,可那“门”在何处?翻开书法史,便知道“赵之谦得力于魏碑、吴昌硕得力于‘石鼓’、齐白石得力于篆(特别得力于‘三公山碑’)......”这些巨匠正是因为对于篆、隶、行、草书等各种书体地研究,才使他们开宗立派独领风骚的。

即使单从文字学的角度看,作为中华民族的子民,也该以继承自己民族的古老文化为己任,“认识”繁体字是起码应该做到的。我们的祖先留下了浩如烟海的文化遗存,那“充栋”的古籍、文物,到了我们或者我们的下一代连认识也不再认识,(像‘西夏文’那样)这“不肖子孙”的帽子该不该戴在我们的头上?如果我的这个认知不错的话,那么文章中列举的那些“繁体字使用上的错误”,就该有另一种解读了——为什么我们没有教授自己的子孙学好自己民族的文化?

    再说,不平于简体字没有“入”书法,出发点到底还是来自“功利”的,因为谁要是喜欢写“简体字”书法,但写无妨,难道有人不让你写不成?那个书圣“张颠”,所写都“非世教”了,你还担心什么?说白了,他们只是不平于某些官办的“展览、得奖”少有简化字书家的份而已,而这些‘展览、得奖’又关乎极大的利益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我倒觉得真正的书家还是离“功利”远一些好,当今艺坛(不单单书法,包括绘画、演出等各领域)那个“钱先生”作怪之甚,已经令人瞠目!人们唯名利而趋,几近疯狂,这也是当今不可能出大书家的原因所在!至于书协主席的回信,我的解读也和先生不同,那信写得近乎“外交辞令”,人家明明是婉拒了你,先生竟然还感到“无限欣慰”,换了是我,就不会再有《何时入书法》之问了。

归去来 70×69厘米 2015年作


    《期盼》文谈到“新魏书字帖”,此种书体源于文革中的大标语,将笔压扁如刷,所书之“新魏书”是美术字而已,魏碑古拙、凝重之气荡然无存!文章作者自称“书法爱好者”,若要练习书法,我奉劝千万不要练习这样的字帖,免入邪门,我曾经给我的研究生立规矩“不写今人字帖”就鉴于此。文章作者期盼的“春天”,竟然始于“‘文革’后期”,这是带讽刺意味的,不能不令人多一层反思。

    就文化而论,看看今日民族文化的生态,“荒漠化”可真够触目惊心的:提笔忘字、不会写字、写错别字、词不达意、空话连篇等比比皆是,(我也曾经作文批评)更不用说大学生、学者、教授写的字连小学生都不如了!我们的祖宗有“字如其人”之说,“字”如此“人”当如何评价?

    吴先生文章中有“不该大写用大写”一段,中国字是没有“大、小写”之分的,把洋文的“大、小写”的规范套在汉字头上,难免“食洋不化”之嫌了。汉字的“壹、贰、叁......”还是叫繁体汉字,此种数字多用于票据、契约,传为武则天创,但后来出土的文物证明,早在一千六百年前的东晋就有使用,如“買馬壹匹,用銀錢肆拾伍文”等;再就是有些错误其实又该怪电脑软件,两个月前本人出版一本“论文集”,用繁体字竖排,谁知道“简体转换繁体”软件错误百出!诸如“孔子雲(云)、太後(后)宫、万裏(里)船”之类应有尽有;“横排改竖排”更是要命,鼠标一点全乱了套!最最让我受不了的是把本人的名字“转换”成“郭公元”,排版的设计师无法理解我为何这样“自找麻烦”,我只好自认倒霉,一个字一个字地校,那心情怎一个“烦”字了得!无独有偶,八月中在山东青州有一场拍卖,内有我两幅画,那拍卖图录和卡片印的名字竟也是“郭公元”,连名字都印错还是什么“知名画家”?我找拍卖行理论,他们看后傻了眼,说明明输入的是“郭西元”,一脸无辜不知该向谁人说?电脑欺人若斯,奈何!

鬼敢来乎  26x34厘米  2015年作


    我以为,要求恢复繁体字的呼吁是有前瞻性的,现阶段起码也要“用简识繁”,历史将证明那不可能是倒退!而推简体字入书法显然是不合时宜的,现今不行,以后也不可能行。实际上,电脑输入软件已经把推广简化字的“正当性”从根本上否了,就输入法论,简不再简、繁不再繁,既然已无繁简之别,推简弃繁道理何在?

    中华民族正在“崛起”,对于这个崛起,我们没有准备好,思想的不适应表现在方方面面,有志于实现民族文化复兴伟大“中国梦”的志士仁人,先从恢复传统文化的“生态”做起吧,在传统文化领域来一个——“退耕还林”:

    我们中学的语文课,要增加繁体字的课程;

    这也该是大学入学考试的必考科目(包括理工科的考生);

    大学文科的学子,如果通不过繁体字的考试,是不能毕业的;(在这个意义上说,好多大学中文系至今没有古汉语专业是匪夷所思的)。

    从小学起书法进课堂(此事呼吁了多年,没有完全落实),学生们不仅从小学起就要认识和书写繁体字,还要认识和书写篆、隶、行、草等各种书体;

   要提倡学生少用或者鼓励不用键盘,以恢复汉字的书写功能;

   当然,教育大家认识到“保护民族文化就像‘保卫国防’那样重要”是第一位的。这样若干年后,民族文化的“生态”会改观,“沙尘、灰霾”渐渐散去,那是民族文化复兴的伟    大“中国梦”梦想成真的日子,是中华民族真正“崛起”的日子,让我们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迎接这个日子早日到来!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西元 癸巳年八月于深圳

发表于(《中国书画报》 2013年第74期)

寒江独钓  138x35厘米   2016年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