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木:当代社会中的逆向审美
批评家观点〡当代社会中的逆向审美
——从郭西元画展说开去
最近去深圳参加了郭西元先生的文人画展。敢在今天打出“文人画”旗号有两大风险:首先是文人画需要的全面修养,今人一般不容易具备;但更危险的是,现在动辄“当代”“现代”,“文人画”好过时、好不合时宜的概念,非把你打入“复古”的冷宫不可!前一条“修养”见仁见智,还好说;而后一条,即使你再有修养、画得再好也没用。拒绝与时俱进、拒绝时代感,让你非死不可!在我们这个崇拜流行进化论的国家,古代、现代的时间划分已经重要到生死攸关的地步了。
郭西元以文人画家自居,也以诗、书、画、印的全面修养为目标。他的多方面才能和淡逸古雅的风格颇受大家的好评。但在现场评议中,“这种古雅的风格究竟该有不该有”成为了一个问题,同时也引起了我的理论兴趣:在当代社会中,这古雅的情趣还有价值否?
其实,这在现实生活中根本就不应该是个问题。因为社会愈是现代,对古雅情趣的追求愈应该普遍。大城市喧嚣哄闹的水泥森林生活极易惹人生厌。现在流行城里人追求乡村情趣、农村人追求城市时尚,这表达的是一种自然的互补需要。而从如今这个机械电子的时代、灯红酒绿的生活返璞归真、回归自然,在知识界亦不是个别现象。现在“农家乐”成为城里人休闲的主要方式,而且城市装修选明清风格的中式家具也极为时髦,这些都是对喧嚣现实的逆向追求。应该说,这是人们精神生活对现实厌倦的一种填补式平衡需求。而艺术家不满于现实,要在艺术中创造自己理想的虚拟世界,这几乎从来就是艺术的重要功能之一。或许,作为中国古典艺术中最重要的内容之一的中国画,在今天尤其需要此种当代社会中逆向审美的情感平衡调剂功能。
《潇潇》郭西元
可见,这个在现实生活中不是问题的问题,反映出的是我们的理论出了问题。按流行的反映论,艺术家当直接反映现实才对。尤其是源自西方的“当代艺术”,更把当代的喧嚣哄闹、丑奇怪乱乃至血腥暴力等诸如此类的“当代”缺憾作放大式表现,或者在科学的旗号下、在光怪陆离的迷幻颠倒中,让人看得情乱神迷……在这些艺术家看来,这样就有时代感,有先进性,符合艺术反映现实的本质。艺术评论家因此可以放心地以时代精神之名义而褒扬。当然,以此种“当代”现实场景作直接反映,是一种常规性反映。但上面所述的反感于现实的喧嚣丑怪而向古代雅逸的艺术复归,是希望从中寻求一种安谧宁静的精神净土。其实,这也是对当代生活的一种反映,一种别致的精神性反映,一种同样源于现实而更曲折甚至更深刻的精神性反映。这本来是艺术史上不难找到的一种正常现象。唐代韩愈的“古文运动”,元人赵孟頫的“古意倡导”,以及明代“前后七子”倡导“文必秦汉,诗必盛唐”和清初“四王”言必摹仿……这些文艺史上的复古者,哪一个不是托古改制、推陈出新、借古开今者?今天被国画家们奉为圭臬的笔墨,还得归功于董其昌和“四王”哩。
《书窗清韵》郭西元
艺术不分新旧,贵在真诚感人。而今人从现实中体验到的返璞归真,与古人当时的体验是不同的。郭西元先生的作品中以“清供”最具特色。郭西元的清供图除了古典常规的清供图画材外,还增加了一些今人的物件,如广东尚用的竹躺椅、南方的西瓜等。这些物件或以形之别致穿插其间,或以色之醒目予画提神。别具创意的是,郭西元把自己心仪的画家之画册、卷轴也置于画中,如李可染的《牧牛图》、潘天寿的花卉画册、吴昌硕的挂轴、八大山人的册页、北魏的碑拓等。这些在画面中占据较大比例的名人佳作,既有使章法结构看起来新颖的作用,又有明志抒怀的符号意义。这是画家自身学养之使然,与古人清供之作大有不同,显然是当代人对古雅的当代表现。
深圳作为高科技和商业化的改革特区,这里的美术从来是以反传统的“现代”“当代”标榜,突然出现一个画文人画且一画就是几十年的文人画家,给今天的画坛出了一个很典型也很有意义的题目——什么才是当代中国的艺术?不是要向西方看齐,而是深刻地感悟生活、准确地传达感受。当你真正尊重并执着于自己而不是别人的概念时,你的艺术才会有意思。先感动自己,再感动别人。艺术能这样不已经很好了么?
转自:中国美术报